萝卜是青菜吗

【GGAD】玫瑰与芸香

囚徒:

主线阿不思·邓布利多和奥斯卡·王尔德的一次相遇,副线GGAD。




可真奇怪没人告诉我
大脑用一个小细胞
可以容纳上帝的天堂
和万劫不复的冥乡  








1.盗火之前,火焰还不存在


一九零零年,巴黎是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放逐之地。


第自己都数不清的多少封信寄去往戈德里克山谷,他不再企望有阿不福思的回信。不再企望的意思是那些信件都石沉大海,阿不福思连一封愤怒的吼叫信都不再想寄给他。他倒宁愿阿不福思再狠狠给他一拳,捶歪他的鼻子也好,打落他的牙齿也行,只要他唯一的亲人还接纳他。事情就是这样,阿利安娜曾经用一棵麦草比喻阿不思,一块石头形容阿不福思,“那你呢?”哥哥们问她,她举起一朵小花。而现在花朵凋落,麦草和石头山海相隔。对了,她还形容过盖勒特,用那晚照亮戈德里克山谷的闪电,他的霹雳诗歌。


戈德里克山谷的夏天那么短暂,似乎一瞬间就冰封成久长的缄默,鲜花落下,吻于石刻的墓碑;野果落下,腐于浅稚的坟茔。杀死阿利安娜的是谁,他不知道;杀死一部分他自己的是谁,他清清楚楚——他被他自己和早已远去的恋人联手绞杀——那一部分快乐的,鲜活的生命,那一部分囿于野心和爱的灵魂。


这一年他丧失了太多东西——家人,爱情,幻想中的远大前程,也获得了很多东西——更悲痛的悲痛,更自责的自责,以及某种在意识里逐渐坚定的东西。魔法部寄来的一封又一封任职信件他都没有回复,他现在没法坐进办公室里,一步步按照人们希望中那样过得光荣和权力。权力……他现在害怕极了权力,他不能拥有它,因为他害怕自己不能掌控它。只要有一点点火星,他恐惧那曾经的欲望会卷土重来。阿利安娜的死亡熄灭了他,但是他还太年轻,还太聪明,不管可怕或者伟大,他注定会做成大事。


什么可以彻底打败权力?对他来说唯有一样:苦难。过去的一年中,阿不思完全融入在了麻瓜的社会中,他换掉长袍和尖顶帽,穿上合体的衬衣和外套,甚至极少使用魔法,坐轮船,乘火车,去到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国家,目睹那些他闻所未闻的苦难。在维也纳和布达佩斯的煤炭工人罢工活动中,他看到工人们用繁重的劳动力换得寥寥无几的,远远不够养家糊口的工资而群起反抗;印度饥荒,当目睹无数骨瘦嶙峋的孩童饿死在他眼前,他悲痛得麻木的心才能再次震憾,他发现在自然和政权面前,他能做的少得可怜;现在是八月,他听闻欧洲的军队开始侵占遥远的亚洲,那里的人们一定又要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抗争。一棵隐秘的种子在他心中发芽——人们都在为自由和利益抗争,何处有压迫,何处就有反抗。在人力可以和自然抗争的前提下,在所有美德存在的前提下,教育至关重要。







而巴黎,巴黎,永远在苦难和硝烟之外的巴黎对现在的阿不思来说就是疲倦了太久之后埋头大睡的柔软床铺。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都在这一年发生在巴黎:万国博览会,奥运会……他不是苦行的圣徒,自由欢乐和苦难同样重要。就在这天下午,阿不思走进一家酒馆,像来这里的几乎所有人一样,点了一杯苦艾酒,然而在酒还没送上来之前,他的座位前就笼罩了一团黑影,遮蔽了本来就昏暗的酒馆里光亮。


阿不思抬起头来,那是一个极高的男人,总有一米九那样——这就是他在昏暗中能看到的一切了。那个男人似乎也是奔着这个位置而来,在看见他后转身就要离开。


“您可以坐在这里,我不介意。”阿不思说,他面前是可以容纳两人的圆桌,因为那人,他敏锐地闻到一种和他类似的苦难气息。他没有推脱,像一座沉重的云彩那样坐在了阿不思对面。他看着陌生人抬手举起卷烟点燃,在模模糊糊的烟雾中看清了他的脸,很久都没有移开目光。


那确实是一张充斥着苦难的脸:困顿,萎靡又哀愁,但是阿不思却可以分辨出那张脸曾经一定无限欢乐,因为它仍有苦难之外的沉着,宁静,和自由散漫。那张脸上的眼睛是瓷蓝色,本应像海潮,却更像退潮之后的一片狼藉。他像沉重的云彩,而他的脸庞像酣睡的月亮。


“噢,谢谢。”陌生人咕哝,他说的是法语,阿不思决定在心里称呼他为“大个子先生”。


侍者把他的苦艾酒端上来了,阿不思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饮料,他望着眼前的一大瓶冰水,装着一小点碧绿色液体的玻璃杯,银色雕花小漏勺和方糖,一时不知道如何操作。


大个子先生吐出一口烟雾,捻灭了卷烟,“我猜我们保守固执得让法国人惊叹的英国还没有流行饮用这种苦酒,在我离开那里时就是这样了。”他这次用英语说,似乎笃定了他是英国人。他说话时缓慢又柔和,词汇之间有奇妙的,阿不思从来没有听过的停顿,如同念一首诗那样,咬字十分清晰,好听极了,就像眼前缓缓抖开一件毛皮和丝绒的黑色衣裳。


“哦,大概是吧,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平时我喝——”阿不思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要说的并不会造成误解后才接着说完:“蜂蜜果酒和黄油啤酒。”


他主动拿起那瓶冰水为阿不思演示,用银勺盛着方糖放在玻璃杯上,冰水缓缓从方糖上方浇下来,阿不思惊叹地看着杯子里的碧绿色的液体瞬间变得像加入乳制品那样变成乳绿色,最后接近于乳白色。


“法国式的喝法,还有一种波西米亚式需要点燃这颗糖,不过法国人不喜欢。”他说,做了一个请用的手势,“我还要告诉你,在喝下第一口时,苦艾时刻就到来了——别理会这个名字,这是我发明编撰的。”


阿不思轻笑了一声,端起玻璃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又苦又冲的味道从他口腔直蔓延到鼻腔,接着有一种黄铜味儿出现,就像在嘴巴里反复吮吸着一颗黄铜纽扣。阿不思皱着鼻子,狠劲儿咽了下去。


“苦艾时刻,你会经过三个阶段,”大个子先生接着说,“第一个阶段,和平时喝酒一样,但是它苦涩又古怪,第一次一定不太适应。”


“我感受到了。”阿不思瘪瘪嘴巴,第二口迟迟喝不下去,“那么第二个阶段呢?”


“幻觉,幻觉开始了,你会看到很多丑陋可怕的东西……”他的描述开始了,但是阿不思一句都没有听到了。可怕……苦难……他只听到自己的灵魂震颤了一声,然后他的头脑里充满了那一天,那一天——一片争吵,一片混乱,盖勒特在大嚷,阿不福思在怒吼,阿利安娜在尖叫,一道不知道从谁的魔杖里射出的亮光闪过——然后就是永久的寂静,永久的寂静。


不!不!他在心里大喊,挣脱出来时,对方刚刚说完最后一个词“鄙夷”,然后久久望着他。


“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就像博格特。”阿不思故作轻松,希望他不要问博格特是什么。


“我永远停留在这一阶段了,永远被囚居。”大个子先生嗤笑一声,根本没注意他比喻中奇怪的名词。


“那么最后一个呢?第三阶段?”


“无与伦比的美好,你会看见所有你渴望看到的一切,一切——”他渴望的……阿不思闭上眼睛。黄昏时云彩绚丽,山谷里弥漫干草和成熟果子饿芳香——阿不福思用它们喂羊。空气干燥,石头被一天的阳光晒得仍有余温,他刚刚吃完一盘阿利安娜烤的覆盆子馅饼,盖勒特敲响了门,他说今天会带来姑婆亲自做的梨子果酱……“爱人。”这是对方说出的最后一个词。


“啊,那就像是欲望之镜,这种苦酒竟然拥有那么多魔法。”阿不思喃喃自语,大个子先生耸耸肩。


“您是做什么的?”他问道。


“英国游客。”阿不思说,“您呢?”


“姑且是个没人认识的诗人。”


“您写诗?”阿不思来了兴趣,“我可以有幸拜读吗?”


“我可以为您朗读一段。”他坐得端端正正,突然沉静下来的目光落在阿不思身上,阿不思觉得那一瞬间他被看透了,似乎灵魂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开始朗诵:“……命运,或神衹,成了我们的敌人


我们嚣然,我们餍饱,却去无益地忏悔——太晚了!


在有限的一时注入无限爱的幸福,并且还注入无限罪恶的剧烈痛苦


在肿胀的罂粟花籽还有什么慰藉?”


“你一定没有听过,”他念完后立刻自嘲地笑笑,突然站起来,“这一首,献给你!我的朋友,伟大的《阿伽门农》!”他站在一个小酒馆里最昏暗的角落,却像被镀金了那样神采奕奕。


……我祈求众神解除我长年守望的辛苦


一年来我像一头狗似的,支着两肘趴在阿特瑞代的屋顶上


这样,我认识了夜里聚会的群星,认识了那些闪烁的君王


他们在天空很显眼,曾人们带来夏季和冬天!”


他望着阿不思,“做一个君王,或者星光,不要做一头狗。”


阿不思点点头。


“我要走了,”他突然说,拿起搭在椅子上饿破旧外套,“我病了,我要走了。”


“阿不思·邓布利多。”阿不思说,端起酒杯,晃晃那杯乳白色液体,遥遥敬他,“我去领略第二个阶段了,恐怕我已经步您后尘,永远被囚困于那里了。”


“塞巴斯蒂安·梅尔莫斯。”大个子先生说,“那里并不美好,您还年轻,我祈祷您脱离苦难。”


“谢谢您,”阿不思望向他,今天第一次对他使用了摄神取念,他一开始就想这么做了——他看见一个镀金的名字被铭刻在一座学校的校舍;看见戏院中一个高大的男人摘下衣襟上的绿色康乃馨,在雷动的掌声欢呼中抛向人群;他看见簇拥着大个子先生的门徒们用香槟和百合花瓣洒满他;他看见以他为中心的宴厅里有那么多人都说永远尊敬他,爱慕他,眼前潦倒困顿的他卷发齐肩落在貂皮的斗篷上,戴着红宝石戒指的右手握着松石琥珀手杖高高举起,无限光彩荣耀;他看见他拥抱着,亲吻着一个容貌美丽的少年,他们的欢愉他完全可以感受得到;然后他看见他被推在法庭之上,法官宣判他有罪,那些把他拽下来,唾弃他,嘲讽他的人,曾经把他高高举起,追捧如明亮的星;他看见他在狱中服苦役,天鹅绒华服变成灰色囚服;他看见他出狱,变成眼前这样困顿潦倒,他的朋友避他如凶猛野兽……而现在他就在他眼前,贫穷疲惫,当他念起诗时,依旧像一个擎着百合花火炬的巨人。


有泪水在他的眼中闪动,“谢谢您,”阿不思再次重复,听清了他的记忆中人们称赞敬爱,为之狂欢的那个名字,那个被英国法庭钉在耻辱柱上,以爱为罪名的名字——“奥斯卡·王尔德。”









2.潮涌之后,海水举步维艰


一九零零年,巴黎仍是奥斯卡·王尔德的放逐之地。


犹太人尝遍了囚虏之苦,爱尔兰人则饱受流离之灾——对爱尔兰人来说,故土的传奇是从背井离乡的时候开始的。只有在异族当中,他们才真正是爱尔兰人。奥斯卡曾经和叶芝说过,他们这个民族算是在辉煌中失败,在失败中辉煌,在失败中积聚了巨大的力量。爱尔兰民族是在苦难中讨生活的,和基督一样,他们知道世道的无奈;和但丁一样,他们知道面包的苦涩。当然,对他来说流浪是一生一世的传奇,如果他脸上没有麻风病一样的惹人厌恶的印记——现在就有——心里却一直有该隐的烙印。


而现在,他越是穷,巴黎就仿佛是越刻薄。上个月从波西那里搞来的钱已经花完了,那个神坛上璀璨的奥斯卡雕塑已经被剥离了所有金箔和宝石,只剩灰扑扑的水泥身体,甚至强风一吹,就会摔落在地,伴随着砰砰声碎成一堆凌乱的石头渣滓,成为对路人来说扑面而来的厌恶的肮脏灰尘。他挥霍尽了他的才华和爱情,金钱和身体,最终“天才”的豁免权也不能庇护他被当堂宣判,令人称道咋舌的“罪恶”。


波西将一把钞票甩在他身上时的表情就像他们过去打发难缠的男妓。如果说贫穷让人思考,那么思考则让人懒惰。奥斯卡时时刻刻缠绵于对自己昔日艺术作品的回忆,困扰于脑海中巴黎旧时的欢乐场,仿佛它们是萦绕在头上的阴影。他表面上还在人世徘徊,实际上已遭日神阿波罗的扼杀,灵魂飘到天国的长春花花园去了。现在他想要去散个步,如果足够幸运或许还能碰见熟人请自己喝杯酒,或者咖啡。当然,英国人他是了解的,他被过去几乎所有的英国朋友弃如敝履,但是渐渐的,他的法国朋友也一样,在自己的城市里把他抛弃。皮埃尔·卢艾斯,马萨尔·施沃布,马拉美,现在都不想找他了,甚至连纪德看到他走过来也会躲到街道另一边去。前些日子他倒是在躲雨时遇到一个不认识的意大利人,陌生人慷慨地为他即兴讲出的故事买单,那几枚在桌面上滴溜溜转着的硬币。






背运的是今天奥斯卡似乎并没有遇到有可能会为他买单的朋友,好几家酒馆望进去都只有漠然又陌生的面孔,混杂着某些北欧口音。巴黎夏天的最后时光吸引了无数来自各国的艺术家,现在他作出判断,如果他能再活半个世纪,会亲眼看着巴黎成为一个新艺术的中心,不再仅限于诗歌、绘画,而是更多。


最终他捏着口袋里的几角硬币用帽子挡着脸进了一家人少的酒馆,但仍免不了扑面而来香烟缭绕和高谈阔论。他想要坐在角落里那个最阴暗的位置,走近才发现那里已经有了一位客人——一个英国人,看见他的第一眼他就准确判断。刻薄的,冷漠的,把自己的明星从天空拉拽下来的愚蠢的英国人。在他转身要另寻位置时,英国人却开口了。


“您可以坐在这里,我不介意。”


听声音那是一个年轻得过分的小伙子,凑到唇边的卷烟亮起来时奥斯卡打量着他,确实年轻得过分,对他来说还是个孩子。他光滑的下巴上一根胡须也没有,挚爱的阿芙洛狄忒,他的眼睛和头发——如果在过去,奥斯卡要用一篇和《厄洛斯的花园》媲美的长诗去赞美那海水蓝和火焰红,上一次它们出现是在海洋诞生和普氏盗火之时。甚至如果他还拥有过去的名声和财富,他会在说第一句话时就追求他——这个念头闪现在他看清陌生人的整个面容之前。


那男孩很英俊,但是借用时下最流行的表达方式:他的情绪就像星星发出玫瑰的呻吟,黑血凝固在高贵的胁边,以至于他一眼就能撬开那矜持的忍耐,从那双明亮的蓝眼,看到了有些人穷尽一生也无法亲身感受的死亡或者背叛,痛憾或者悲哀。






有一瞬间奥斯卡很怕陌生的英国男孩认出自己——一个声名扫地的昔日伦敦之星和昔日囚徒,但是他没有。这就很奇怪,一个英国人,在和他对视这么久之后还没有惊叫着要他在自己的衬衫上签名(这是过去)或者惊叫一声,厌恶地瞅他一眼然后离开(这是现在)。英国男孩只是好奇地和他打量他一样打量着他,然后视线挪到一旁,接着打量侍者刚端上来的苦艾酒。上一次奥斯卡隔着苦艾酒和有趣的人相对坐时,那个人还是保罗·魏尔伦,现如今,愿上帝保佑他永远醉醺醺的天真灵魂。


“我猜我们保守固执得让法国人惊叹的英国还没有流行饮用这种苦酒,在我离开那里时就是这样了。”奥斯卡说,他还没有点饮料,他总是在畅谈之后若无其事地叫来大杯的酒,然后若无其事地逃避尴尬的付账。他习惯了,尊严和脸面已经被鄙夷的唾液腐蚀在罪名被宣判之时。


前一年,有一天早上他在巴黎的街道上徘徊,衣衫褴褛,衣领向上翻起,遮住了脖子,恰巧遇见了曾经在伦敦的熟人歌剧歌手内莉·梅尔巴。“梅尔巴太太,”他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奥斯卡·王尔德,我打算做一件可怕的事情,我打算向你要钱。”她掏出钱包里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他嘟哝了几声谢谢,走了。而很久以前的初次相遇那时他曾说过,“啊,梅尔巴太太,我是语言勋爵,你是歌曲剧女王,所以我想,我得为你写一首十四行。”


看吧,他的尊严早就被摧毁了。


“哦,大概是吧,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平时我喝——”那男孩,奥斯卡决定在心里称呼他为年轻男人,因为他的声音低沉柔和。他要说什么?他常喝什么?香槟,还是白兰地?他揣测。“——蜂蜜果酒和黄油啤酒比较多。”黄油啤酒,那是英国现在流行的什么德式饮品吗?奥斯卡不知道,但是他不想询问,智慧的人不会向别人发问,只自问。


“在巴黎,你就要喝苦艾酒大家都这么做。苦艾,回芹,茴香……这样,你看到了吗?绿色变成乳白,灵魂的迷药,艺术家的依赖。”奥斯卡主动帮他演示,真有趣,从过去到现在,他一直在表演。为艺术表演,为人群表演,为爱情表演,现在为窘迫的人生表演。“我还要告诉你,在喝下第一口时,苦艾时刻就到来了——别理会这个名字,这是我发明编撰的。”他诙谐地说。


年轻的英国男人笑了起来,含下第一口。


“苦艾时刻,你会经过三个阶段,”奥斯卡接着说,“第一个阶段,和平时喝酒一样,但是它苦涩又古怪,第一次一定不太适应。”那位英国男人紧闭着眼睛,皱着鼻子,喉咙咕嘟一声,没有如他料想那样用一大口冰水来缓解。


“哈,第一个阶段我感受到了,如果我说我想吐,那是正常反应吗?”他睁开眼睛,面色轻松。


“再正常不过了。”


“第二个阶段,那是什么?”英国男人又一次举起杯子,迟迟不喝。


“幻觉,幻觉开始了,你会看到很多丑陋可怕的东西,魔鬼,炼狱,失败,痛苦。逼仄的空间,晃荡的绞架,成群的苍蝇,饮泣的幽灵,锈蚀生命的铁链,肿胀的紫色脖颈,人们对你唾出鄙夷,而你自己比任何一个人都鄙夷自己。”谁还能体会失败和可怕比奥斯卡·王尔德更甚呢?他在心底嗤笑自己。


“您的描述令我不寒而栗,听起来就像看到博格特。但是,”英国男人指出,“您一口都没有喝。”


“我永远停留在这个阶段了。”奥斯卡说,没有去问博格特是什么。


“那么第三个阶段?”


“美好,你能看到你所希望看到的一切东西。茉莉的摇篮,枝叶编织的宝座,颤动的月桂,金色的巨大蜜蜂,白鹭飞过水泽,牡鹿跃过栗子树丛。汁水饱满的李子和草莓放进柳条筐,香桃树下是你身披黑色天鹅绒的爱人。”


“啊,那就像是欲望之镜,这种苦酒竟然拥有那么多魔法。”英国男人喃喃自语。


古怪,他比苦艾酒更古怪。


耳朵又开始痛,奥斯卡不想呆下去了,他要去给罗比发电报借钱,医生又一次劝他做手术了。年轻的英国男人没有责怪他的匆匆来去,在奥斯卡歉意起身时,甚至像一个要相识的朋友那样报上姓名。


“阿不思·邓布利多。”他说,晃晃那杯乳白色液体,遥遥敬他,“我去领略第二个阶段了,恐怕我已经步您后尘,永远被囚困于那里了。”


“塞巴斯蒂安·梅尔莫斯。”这是他的化名,奥斯卡·王尔德已永远困死于牢狱。“那里并不美好,您还年轻,我祈祷您脱离苦难。”


“谢谢您。”叫阿不思·邓布利多这个奇怪名字的人说,明亮的蓝眼注视着他的,只一个瞬间,他感受到了太多东西:圣三一旧校里他那光荣镀金的名字在熠熠闪耀;戏院里衣襟上的绿色康乃馨在雷动的掌声欢呼中被抛向人群;簇拥着他的门徒们用香槟和百合花瓣洒满他;以他为中心的宴厅里有那么多人都说永远尊敬他,爱慕他,他的卷发齐肩落在貂皮的斗篷上,戴着红宝石戒指的右手握着松石琥珀手杖高高举起,无限光彩荣耀。他看见阿不思·邓布利多的蓝眼中有泪水在闪动,璀璨如同快乐王子蓝宝石的瞳孔。“谢谢您,”他的新朋友——阿不思再次重复,“奥斯卡·王尔德。”








*文章设定在阿不思·邓布利多和盖勒特·格林德沃决裂的后一年,奥斯卡·王尔德去世前的第三个月,一直以来都是老王粉,想把他写进GGAD很多次,终于做到啦。本文题目和题头诗都来自老王的诗歌《玫瑰与芸香》,老王part部分引用有《一个唯美主义者的遗言》,老王朗诵的第二首诗歌引用自他学生时代很喜欢的古希腊戏剧《阿伽门农》。


PS:如果玩梗,即将出演阿不思的裘花曾经演过奥斯卡那位鼎鼎有名的情人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也就是波西。阿不思用摄神取念在奥斯卡头脑中看到他和他的情人,那情人就是翻版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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